“对徐创来说,5公斤的大锅可以一次连续掂70下；切洋芋(土豆)丝能切成头发丝一样细,可以用来穿针眼；雕刻玫瑰花、菊花、孔雀头,也是有模有样的。”云南省小龙潭监狱三分监狱教育科中式烹调高级技师李光辉告诉《法制日报》记者。在李光辉眼里,徐创不仅对老师很尊重、好学,还十分守规矩。

　　其实,徐创是小龙潭监狱三分监狱一名普通而又“特殊”的罪犯。普通在于,他文化程度只有小学毕业水平,辍学后好逸恶劳,最终因抢劫罪被判13年有期徒刑入监服刑；“特殊”在于,徐创一入监就赶上了小龙潭监狱正在试点的教育矫治理念“循证矫正”。

　　“我不会再过漂泊不定的生活”

　　“具体来说,循证矫正是指矫正工作者在矫正罪犯时,针对罪犯的具体问题,寻找并按照现有的最佳证据(方法、措施等),结合罪犯的特点和意愿来实施矫正活动的总称。”小龙潭监狱四分监狱教育改造科副科长、原实验监区矫正对策组组长、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蒋艳告诉《法制日报》记者。

　　据介绍,2011年,循证矫正的理念被引入我国,随后,司法部在全国9所监狱开展了试点工作。2013年4月,小龙潭监狱被云南省监狱管理局指定为循证矫正试点单位之一。2013年5月,该监狱邀请中国监狱学会的相关专家开办循证矫正与罪犯矫正工作培训班。2013年9月,小龙潭监狱在全狱范围内抽调了22名综合素质较高的民警担任矫正官,依托第二分监狱组建成立了融研究与实践于一体的独立实验监区,开展了为期一年的循证矫正实验。

　　“我们按照刑期相近、罪名相同、年龄相仿、以测评工具的测评结果为基准,以矫正需求为比对项目,挑选了13组26名配对罪犯作为实验对象,其中13名罪犯作为实验组样本放在实验监区,其余13名罪犯作为配对组样本放在其他监区。徐创是循证矫正实验中矫正效果最为显著的罪犯之一。”蒋艳说。

　　据介绍,2010年3月至2012年3月间,徐创伙同李方等9人在云南省开远、蒙自、个旧、屏边等地多次持刀抢劫他人经营的游戏室、三七地,徐创参与10次,涉案价值7万余元。2012年3月20日,徐创被逮捕,2013年8月2日入监服刑,被随机选入实验监区接受“循证矫正”实验。

　　“在传统工作中,我们多采用经验判断的方式对罪犯进行了解,如张警官根据自己的十年工作经验认为某罪犯有脱逃危险、为人比较内向冲动、同情心差等。而循证矫正的方式是把矫正策略建立在科学的评测基础之上。在罪犯新投入监狱或经过入监教育分流到各监区一段时间后对其进行一系列的测量评估,最后结合对罪犯人身危险性、性格特质、文化水平等方面的综合分析,形成一个综合性结论。在此基础上,结合行为观察、查阅档案、谈话等途径了解到的信息提出矫正需求,再结合被矫正者的特点和意愿制定出矫正对策并落实。也就是‘一人一测’、‘以测定策’的工作方针。”小龙潭监狱副监狱长胡志辉说。

　　“当时对徐创进行评测的时候,显示其存在自主性缺失、错误的义利观、就业能力缺失和错误的法律态度。在与实验监区民警交谈过程中,徐创自己主动提出想参加技能培训。”小龙潭监狱二分监狱教育改造科副科长、原实验监区副监区长田知旗表示。

　　田知旗告诉记者,技能培训是该监狱的一项常规工作,按要求,不能一进监狱就进行职业技能培训,一般要在罪犯刑满释放前一段时间内进行。不过,为了验证“循证矫正”的一些理念做法,他们还是提前满足了徐创的这一要求。经过三个月培训,徐创学业成绩十分优秀:掂锅水平前三名,切菜技术前十名。如今,徐创不仅可以获得相关的职业资格证书,还成了食堂的一名配菜员。

　　“等以后出去了,我不会再过漂泊不定的生活；我想有一个正当职业,最想做的就是中式烹调。”徐创对记者说。

　　表情冷漠的他开始关心亲弟弟

　　田知旗表示,经过一年实验,目前小龙潭监狱已经建成专家库、案例库、矫正技术库、测量工具库、矫正项目库和文献资料库六大类证据库；形成了循证矫正工作“一人一测、以测定策、矫正评估、评后调策、策中有测、刑满再测”六个流程。

　　37岁的罪犯张云宝大字不识几个,1995年2月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在某监狱服刑,2000年5月刑释。2008年12月,张云宝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9年7月入监,2011年6月被裁定减刑为无期徒刑。实验监区对张云宝评测后认为,“该犯主观恶习深,改造难度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倾向；性格内向、孤僻；极易冲动,自尊心特别强,特别敏感、睚眦必报；在监内多次与他人发生矛盾,给监区正常监管秩序带来影响；攻击性极强,思维模式简单,易受他人唆使,做事不计后果不加思考,行事鲁莽。具有狱内行凶、打架斗殴、脱逃危险。”

　　为此,实验监区根据评测结果制订了张云宝的管控和矫正措施。

　　“在管控措施上,管教民警尽量控制好危险诱因,对试验区所有罪犯做出规定,不准与张云宝乱开玩笑,特别不准出现侮辱人格的语言,防止其出现过激行为；确保张云宝诉求表达渠道畅通；严防与有矛盾的人员接触(包括警察、罪犯),对张云宝进行重点清身,防止其私藏、利用工具物品实施行凶等攻击行为。”田知旗说。

　　“在矫正对策的制订上,对张云宝进行运动宣泄和兴趣管理,比如安排他进行适当的运动,鼓励他参加各项文体活动,转移其注意力和宣泄过多的精力。对他进行家访,建立他和家庭间的联系,促使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在法律、制度允许的范围内对他进行生活、物质、心理上的帮助,让他感受到管教民警的关怀。”蒋艳说。

　　《法制日报》记者在小龙潭监狱五分监狱见到了已经回到原改造单位的张云宝,其表情虽依然冷漠,但从该分监狱四监区教导员张俊处得知:“他最明显的变化,一是懂得了情绪上的收敛和克制,行为也变得规矩了；二是学会关心家里的亲人,比如弟弟。”

　　“在实验监区最大的收获是知道怎么样跟别人相处了,但现在打篮球的机会比以前少多了。”张云宝说。

　　高兴过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1990年出生的李魏因犯运输毒品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经过测量,他的暴力倾向和冲动指标达到峰值。

　　“从他的成长经历看,以前在外面‘看场子’,因爱好赌博欠下赌债贩毒。平时讲话口无遮拦,讲完又会后悔。为了消耗他过于旺盛的精力,我们给他设计了运动疗法,比如让他经常打篮球、折返跑、做俯卧撑等运动；为了锻炼他的耐心,让他反复作拼图训练……”蒋艳说。

　　“当拼图拿到管教民警面前,管教民警故意给他打乱让他重新拼。一开始,弄得李魏哭笑不得又不好发作。时间久了,李魏的‘暴脾气’小多了。”小龙潭监狱二分监狱副监狱长、监狱循证矫正工作领导小组原成员李刚说。

　　“拼图的事,警官让我做我就做,警官不会害我；以前一激动起来控制不住,现在能控制了。”在五分监狱三监区,李魏当着监狱领导和管教民警的面笑着告诉记者说。

　　“以前觉得刑期太长,想破罐子破摔。实际上,我的刑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自己怎样看待。高高兴兴过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现在我想高高兴兴过。”李魏补充道。

　　据五分监狱三监区教育干事李恒昌介绍,李魏回到原改造单位后,表现很好。

　　有助监狱内矫正资源合理配置

　　“在实验对象中,徐创、张云宝、李魏三人属于效果最为显著的一批对象,也有一些效果不太明显的。下一步,我们将进一步加大实验力度,深入探寻循证矫正这一工作方式的规律性。”田知旗说。

　　“循证矫正‘一人一测’可以帮助我们筛选出最需要矫正心理治疗的罪犯,以便进行监狱内矫正资源的合理配置。”蒋艳说。

　　据介绍,根据云南省监狱管理局要求,小龙潭监狱今年将进一步推进该试点,将循证矫正试点工作推进到三、四、五分监狱的各个监区,实验对象将扩大到五百多名罪犯,为将循证矫正工作在整个小龙潭监狱全面推开积累数据和经验。

　　“教育改造工作是监狱的中心工作,改造罪犯是监狱的根本宗旨。要提高教育改造矫正工作水平、工作质量,必须要探索、创新矫正方法、手段,这是软实力。”小龙潭监狱副监狱长胡志辉说。

　　胡志辉认为,循证矫正工作方法的推行,将为教育改造工作带来矫正理念、矫正资源、监狱经费投入、矫正罪犯手段等九个方面的转变。

　　(文中罪犯均使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