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检索

学术资源

随笔

当前位置: 首页 -> 学术资源 -> 时评书评随笔 -> 随笔 -> 正文

苏苗罕:冬季租客权益保障的域外立法与实践

信息来源:公法与政策研究 发布日期:2017-12-07

人人有权享有适当生活水准,包括取得适足住房。早在1948年由联合国大会通过《世界人权宣言》第25条就对此予以确认。《欧洲社会宪章》[1],以及德国[2]、法国[3]、葡萄牙[4]、西班牙[5]等国家的宪法均在不同程度上将住房视为一项宪法权利加以保护,并且为此设计了相应的法律制度加以保障。

强制搬迁(eviction)[6]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常遇到的,对于适足住房权利构成较大影响的一种行为。冬天天气严寒,这时采取强制搬迁行为更是容易让租客的健康陷入危险境地,甚至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惨剧。1954年2月1日,法国皮埃尔神父(Abbé Pierre)因为目睹遭受强制搬迁的妇女冻死街头,呼吁社会各界关心无家可归者的命运。[7]在他的推动下,法国于1978年在《法国建筑和住房法典》中规定了一项比较有特色的制度——禁止冬季驱逐租客的规定,亦即冬歇政策(trêve hivernale,英译winter truce或者winter break),规定合法住宅内的租户享有在此期间内不被驱逐的权利。[8]

2007年,联合国适足住房特别报告员(UN Special Rapporteur on adequate housing)向人权理事会(Human Rights Council)提交的《关于出于发展目的的搬迁和迁离问题的基本原则和准则》(Guidelines for Development-Based Evictions and Displacement)附件一也建议对强制搬迁的行为予以适度限制,例如第49条建议,强制搬迁的时间不得安排在气候恶劣时,晚上、节日或宗教假期,选举前,在学校考试期间或者即将考试时。[9]这里对“气候恶劣时”不得强制搬迁的规定,明显借鉴了法国法的做法。

法国在坚持实施冬歇期政策的过程中,还多次通过立法修订进行适度调整。2014年2月20日,法国议会通过的《住房与城镇更新规划法》 (Loi pour l'accès au logement et un urbanisme rénové,缩写为Loi ALUR)将冬歇期从原来规定的11月1日起至次年3月15日,延长至次年3月31日,也就是说达到了整整5个月时间。[10]2017年1月27日,法国议会通过了《平等与公民权法》(Loi Egalité et citoyenneté),其中为了保障住房机会的平等,对冬歇期政策作了部分修订。这次法律修订的重大突破是将冬歇期法律制度的保护范围从此前的“居民区”(locaux d’habitation,英译living quarters)扩大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lieux habités,英译inhabited places)”,这就意味着棚户区或者收容中心的居民也可以享受“冬季不被驱逐权”。

冬歇期内租户还享有不受断气断电的权利,即使存在欠缴相关费用的情况。不过,法国的法律也规定了一些例外情形,例如:

房主已经为租户合理安置其他住所的;

建筑物对住户造成安全危险,即属于危险住房(logement insalubre)时;

住户是通过非法手段(比如破门而入)占据房屋,也就是说属于擅自占据空房子的人(squatters);

被家庭事务法官(juge aux affaires familiales)判处驱逐出家门的暴力配偶(conjoint violent);

占据大学生生活管理机构(Centre régional des œuvres universitaires et scolaires ,缩写CROUS)的大学生宿舍但又不再具备享受条件的大学生。

此外,《法国刑法典》还规定,房主没有根据《民事强制执行程序法》的规定申请法院强制执行,而自己采取暴力威胁或者恐吓等手段强迫租户搬迁的,可以被处以三年以下监禁和3万欧元罚金。[11]

当然,冬歇期开始之前或者结束之后,房东是可以申请驱逐房客的,而且据统计这类案件的数量近年来是呈上升趋势的,从2000年的5900起增至2016年的15200起。[12]由此可见,冬歇政策并非解决无家可归问题的治本之策,而只是一项体现人道主义关怀的应急措施。冬歇期内租户或可缓一口气,但是其余时间仍需面对随时被驱逐的威胁。不少房东也对这一政策怨声载道,称政府过度保护房客,助长拖欠房租的风气。皮埃尔神父基金会(Abbé Pierre Foundation)也建议,在禁止驱逐房客的同时,政府应当适当补偿房主的租金损失。[13]当然,受该政策影响,部分房东也可能会提前提高房租以弥补可能的房租损失。也有人认为,政府实际上是借助该政策为自己减负。因为部分被驱逐的房客要被安置在紧急收容中心,而中心的容量已经饱和,随着近两年大批难民来到法国,情况更为严峻。

在美国,住房更多地被视为普通商品,而没有被上升到宪法权利的层面。在Lindsey v. Normet案中,联邦最高法院认为,并不能从《联邦宪法》中推导出它为取得特定品质的住房提供宪法保障,或者承认租户有权在租约期满之后未付租金或者有违反租约的行为时有权继续占据房主的房产。[14]尽管美国每年无家可归者人数也达数十万之众,[15]但是联邦政府并没有与法国的冬歇政策类似的规定。不过,有些地方政府出台了类似的寒天禁止驱逐房客的法律规定。例如首都华盛顿市法律规定,如果当天早上8点发布天气预报预测未来24小时内气温将低于32华氏度即零摄氏度时,不得采取驱逐房客措施。[16]伊利诺伊州库克县(Cook County,芝加哥市即在该县)规定,气温低于15华氏度或者存在极端天气条件时,警长(Sheriff)可以决定不采取驱逐房客措施,圣诞节至新年期间(12月18日至1月5日),警长通常也不采取驱逐房客的措施。伊利诺州湖县(Lake County)警长也规定12月18日至1月5日期间不采取驱逐房客的措施。

另外,堪萨斯、密苏里、阿肯色和明尼苏达州等州则立法规定禁止冬天采取断电断气措施(moratoriums on utility shut-offs)。这一政策的好处是,低收入的家庭在冬季无法同时满足缴纳电费和天然气费与交付房租的要求时,可以优先选择交付房租而同时享受供电和供气服务,从而减少因为拖欠房租而在之后被房主申请驱逐的情况。


[1] [2] 下一页